有句话，叫“按下葫芦浮起瓢”，左央觉得用来描述自己此刻的境遇，再合适不过。
赵大格来了，一脸怒冲冲地来了，郝文铭跟在身后，也是一脸莫名其妙，韩静安把他拽到一边，左一句右一句把情况大概说了一下，就看郝文铭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儿去。
场面一时无比尴尬，郝文铭硬着头皮上来凑到老头儿身边问了一句。
“老爷子，那您觉得这事儿该怎么办？”
郝文铭应该是听说过梁工，从他那毕恭毕敬的架势就看得出来。
而左央呢，他趁着这功夫眼疾手快地把赵大格拽走了，心说这节骨眼儿上可不敢让两人吵起来，更何况，俩人的关系势如水火，左央心说要真是吵起来，那谁能对付得了！
“赵老师，您看，”左央一脸谄媚，故意大声道：“这事儿现在也闹明白了！您看不是我们在中间跟您找别扭吧……”
这事儿重要吗？不重要！左央就是想随便找点儿什么事吸引赵大格的注意力，谁知里面老爷子的调门儿比他还大。
“重干！必须重干！你们做的那点玩意儿我都看过了！”梁工的声音简直要震破房子，“没一个能瞧得上眼的！就这些东西你们还舍不得放？瞧着我都嫌丢人！”
赵大格一把推开左央，直勾勾冲到门口，“您什么时候能不管我的事儿？！人家管项目的人都没说什么……”
“他们不说什么你就敢糊弄？！你不嫌丢……”
梁工的话还没说完，胳膊腿儿比嘴还快，抄起鞋底子就冲了出去，幸亏左央帮忙挡了一把，只抽到肩膀，要真是打着脸，估计就尴尬了。
“等会儿！”郝文铭卡在中间，“听我说一句！既然这项目是我管的，让我说个公道！我试问啊！你们看有没有这样一个可能，比如说……咱们合作嘛！要说熟悉那谁也没有您两位之间熟悉，反正咱们是想把这个项目干好，那能不能……”
左央紧张地盯着梁工，心里直犯嘀咕，但他没想到老爷子是对这个解决方案很满意，背后却响起赵大格的声音，“不行！绝对不行！我跟他不可能合作！”
郝文铭把赵大格拽到一边去劝，说，你看我找他来做监工，但主要干活儿的还是你啊，一来他不分你的钱，二来他不占你的名，你就暂且拿他当个检查建筑的医生，他说是怎么说，但想不想该、到底怎么干还是听你的，大不了听他说完把他哄走，省得这老头儿再想什么损招儿……
“就是不行！”赵大格遇到这事儿相当坚定，丝毫没有能商量的余地，他看着郝文铭的眼神儿相当哀怨，就像个没做错事儿却受了罚的小孩儿，一口咬定道：“郝文铭！没有你这么干事儿的！你找我来不就是相信我吗？你们这些甲方能不能有点儿判断力，别这会儿听这个说一句就跑、那会儿听那个说一句就跑，你既然相信我，现在又找人来监工，你这算什么？”
郝文铭也急了，一看旁边左央正在使劲儿跟他比划手势，郝文铭干脆不耐烦地大手一挥道：“那你跟他比一场，能让他闭嘴就让他走！”
事后呢，左央告诉郝文铭，自己那个手势的意思不是让俩人比试一场，他就只是说，如果赵大格不同意，想办法让他俩别见面，谁知道郝文铭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忍不住气急败坏道：“那谁让你跟我打手势来着？这不有手机吗？你就不会拿手机给我发个信息说清楚了？”
不过反正木已成舟，对于比划一场这事儿，梁工当然相当乐意，赵大格嘛，心里肯定有点儿不情愿，但脸上也只能摆出接受的样子，不能怂，这时候一怂，往后半辈子可就抬不起头了。
左央和郝文铭凑在一块儿商量考试题目，俩人聊着聊，突然有点儿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意思。
“我要说，”左央眼前发亮，“肯定是暗榫啊！这俩人动手，肯定得让他们挑有意思的来！”
“那我知道一个比暗榫更有意思的！”郝文铭一脸坏笑，“普拍枋知道吗？”
郝文铭乍一说，左央还没想起来，但他一说勾头搭掌，左央就想起来了，小时候听他爷爷说过，说是榫卯里面非常特别的一种做法，做法相当的复杂，常见于柱子上，也就是赵大格说的那种“大木结构榫卯”，做法粗糙简单直接，要求的不是外型美观严丝合缝，而是在结构连接上的优势，为此，普拍枋在木头上做出了几道掌和肩，这么形容吧，从侧面来看，普拍枋的榫和卯相贴合的缝隙，就像一个电子数字“5”，拆开之后，两枋上下分别是燕尾榫和燕尾卯，中间再按照柱的尺寸打出“海眼”，用柱子的“管脚榫”通过“海眼”插透整个榫，从而将柱子和榫卯整体连接在一起，成为互相均分、承力、牵拉的结构。
左央听郝文铭说着，越听越激动，“那……好做吗？”
“你这说的不是废话，”郝文铭坏笑道：“能好做吗？”
普拍枋虽然是诸多榫卯类型中的一个典型，但实际上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做过，基本上属于被淘汰了，现在翻出来的做法，还是从宋朝《营造法式》上找出来的，因为后来逐渐有做法更简单的榫卯，将其代替，以至于再无人问津。
“你想想，”郝文铭斜睨着院里，此时俩人站在墙后，大院中间，赵大格和他手下的人守在院子一边儿，难得地看他们都在下面站着而没上车，足以看出赵大格心里还是挺怵梁工的，而另一边呢，梁工一脸高傲地叠着二郎腿，手里捧着他的保温杯，硬生生让他捧出了手握权杖的架势，惠星和韩静安一左一右伺候在两边，就像两个使唤丫鬟，只差没有拿着蒲扇给老头儿扇风，郝文铭低声幸灾乐祸道：“这两位碰到一块儿，不给他们出点什么题目，那不是对不起这阵仗吗！”
“那是那是！”
“行，那我就宣布了！”随着郝文铭一步步往院子里走，他的音调也逐渐抬高，对着两边道：“二位，咱们时间有限，就不搞太复杂的，就这样，普拍枋，辛苦两位露一手了！”
左央摩拳擦掌正想在一旁看热闹，没想到郝文铭紧跟着说，让他给梁工打下手。
“那有什么办法？你总不能让老爷子亲自动手？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再说你不是好奇吗？来，最好的机会奉献给你！”
左央不是不想学，只是不想跟梁工打交道，他硬着头皮来到老头儿面前，一看到老头儿那凌厉的目光就知道……一场劫难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