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左央没来得及将所有照片细细地看完，但是他和惠星把所有照片都拿手机翻拍下来了。
玛丽姐的这个私人博物馆是她的会所，平时没少在这儿呼朋引伴，请了特别好的厨子，专门给左央他们做了一桌“怀念70年代”的复古菜，听说连菜谱都是她从十里河旧货市场淘弄来的国宴菜谱。
但是左央没时间吃，嚷嚷着让惠星直接跟他去图书馆，就着这些老照片，赶紧把相关资料搜出来。
至于韩静安，也是“善解人意”，把左央和惠星送到门口地铁站之后，就与两人挥手告别了。
回学校的路上，惠星不禁嘬牙花子，她不好意思直接嫌弃左央打扰她搜集偶像周边，只是酸溜溜地意味深长道：“跟你谈恋爱也是挺倒霉的，偷偷帮你准备资料不说吧，事后连顿饭都不陪人家吃，这要是我，呵呵。”
左央本来正在看手机上的照片，一听这话也有点儿不好意思，连忙给韩静安发了条信息，约好了明天带她去看电影，左央一边编辑信息，一边琢磨措辞，脑子里就想着贺一言之前的“教导”，心说这韩静安按理来说应该是被惯坏了的大小姐脾气，这种过分的“善解人意”，还真是让他有点无福消受。
只不过，当左央一头扎进图书馆的时候，所有担忧都被他抛之脑后，压根儿没工夫去想，满脑子就只有一个念头——他想快点知道这些照片、这些建筑背后的故事。
有了这些图片作为索引，加上十大建筑的启发，左央只觉得灵感源源不断，之前毫无头绪的工作也突然有了目标，这些建筑在他脑袋里好像活过来了一样，无声之间，给他指引。
而越查资料，左央的嘴也就越合不拢，看到书上那些数据后，他才意识到十大建筑原来比照片上看起来，更令人不可思议。
这十大建筑的总面积，超过六十七万平方米，这是什么概念？一个军事博物馆，边边角角走一圈要多长时间？虽说这其中大部分建筑都是经历过改建、扩建才形成如今我们看到的面貌，当初的建筑并没有现在的那么大，但是在当时的那个年代，以当时的技术水平和科技水平，能做出这样的成果，也是令人惊叹的。
左央查阅资料，发现十大建筑的动工时间简直是神速，58年8月开的会吧，从9月确定了建设任务之后开始算，一直到1959年的国庆前夕收工，加起来也就一年时间！再想到现在的项目动不动开个设计研讨会动辄就是两三年，左央简直想在心里骂娘——技术发展了，按理来说不应该是更快吗？可是为什么在一切条件远远优越于当年的时候，一切反倒慢了？
技术好了，材料多了，施工变得简单了，但是，有些东西却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复杂了，我们到底是在前进还是后退，左央越来越想不明白了……
不过，左央暂时撇下了这些感春怀秋，他发现十大建筑之所以能以如此快的速度完工，要归功于当时前所未有的工程模式：在设计的同时，进行备料，同时施工，再加上统一指挥调动，和各个环节的紧密结合，就像那句特别土的真理——“人心齐、泰山移”，十大建筑这么看似不可思议的事儿，就这么干成了！还成了中外建筑史上的传奇！
左央和惠星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天都亮了，左央直接决定约韩静安出来吃早饭，还不忘带上了惠星这个电灯泡。
八块钱一位的自助早点摊上，左央一手油条一手包子指点江山。
“我决定了，这事儿让我一下就开窍了，咱们就以当时的十大建筑为主！”
韩静安听完，一愣。
“人家不是要七十年代的街景？十大建筑充其量只能算60年代初的事儿啊！”
“那七十年代这十大建筑也没倒啊！”左央瞪眼，“你想想，这么厉害的事儿！谁看到不震撼！再说了，现在的十大建筑都经过扩建改造，和当时的不一样，要是能把当时的复原出来，多神！”
左央说得唾沫横飞，在一群睡眼惺忪的上班族中间，就属他像个疯疯癫癫的神经病，早听人说某某咖啡厅里人人都在讨论上千万的项目，但是在早点摊上老板摊鸡蛋的声音里谈复原建国十大项目的事儿，估计也就左央能干得出来。
韩静安看着他双眼放光，还是忍不住泼了盆冷水，“要我说，你们还是找郝文铭聊聊，听听人家客户的诉求是什么，你连人家恢复街景到底要干嘛都不知道就这么干……”
“项目就是要有亮点！我还不信有了这个亮点，不能打动甲方！”
这是左央从他之前那些半吊子实习机会里总结出来的经验，有时候一个项目不在于各个部分做得多么精致，他就曾经见过，细节做的特别好、设计也很符合使用诉求、甚至于每个部分都无可挑剔，但最后到了甲方面前，一句“没亮点”，就能把所有努力全盘推翻，起初他还不信邪，但是后来再想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儿，建筑设计毕竟是一门创造性工作，其中是有艺术性成分在里面的，光是好，普通的好，终究还是难以让大家信服，尤其是当市场挤进来太多不专业的人时，剑走偏锋，先用一个绝对的亮点把对方砸晕，才是整个项目能立住脚的关键！
韩静安没再多说什么，准确来说，是左央不容她多说什么，他让惠星先回去睡觉，约好了晚上在设计楼的实验室等她开工，然后左央就直奔潘家园，当然了，是坐着韩静安的车。
“先买材料，”左央埋头一边看着手机里的资料，一边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复原数据这一块可以交给惠星，这是她强项，动手嘛……”
“交给你左一刀。”
左央有点儿惊讶，看着韩静安，那意思是，你也知道左一刀？
“哟，这话说的，对于自己的男朋友，我还不搜集搜集你的周边？再者说了，你不也到处打听我去了吗？”
左央被说得满脸通红，看样子自己让贺一言去打听韩静安情况的事儿已经传到她耳朵里去了。
“打听得怎么样啊？”
左央支支吾吾，“那啥，以后我多带点儿糖，”他说着，还真从兜里掏出来一把糖，确实是提前买的，那天打听完了之后，他去超市的时候就特地买了点糖，“你要觉得难受就给我说……”
“行，那你有什么事儿能不能也直接跟我说？想知道就直接来问我！犯不着到处瞎扫听，有那些时间咱们多去干点好玩的事儿不好吗？”
左央被说得没脾气，强作乖巧地连连点头如捣蒜。
“那你现在有什么想说的？”
“啊……嗯……”左央想了想，本来是没啥想问的，但是一想，要是不问吧，显得好像自己不关心她，在脑子里搜罗了一圈儿，还真就找出来个问题，“你这香水什么牌子？挺好闻的！”
韩静安被夸得很受用，“真的？”
“嗯！”
“那你抱抱我！给你闻闻呀！”
刚好是红灯，韩静安就故意往左央身边凑，他连忙闪开，指着红绿灯，“走走走！等会儿后面人按喇叭了！”
韩静安哭笑不得踩下油门，“我可给你说，我有病，你要抱抱我，我说不定能好一点儿！”
“小心前面……看着点儿外卖小哥……又逆行了……”
左央一路顾左右而言他，他越是这样，韩静安就越觉得有意思，俩人在清晨空荡荡的旧货市场里挤来挤去，旁若无人地秀着恩爱，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黏糊糊的甜劲儿，看得在晨风中瑟瑟摆摊儿的大爷们满脸嫌弃。
“我说，要不你抱我一下，我送你瓶香水天天摆在床头闻！”
左央没搭碴儿，逃也一般在一排排商铺中间钻来钻去，最后轻车熟路地来到一家商铺门口。
韩静安本来还在跟他闹着玩，可突然发现左央满脸沮丧，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这家店铺挂着照片的地方空空荡荡，顺着窗户往里看，还能看到撤店留下的狼藉痕迹……
人去楼空的感觉，原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