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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建筑法则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大局小人

左央想起来自己小时候跟他爷爷要零花钱的事儿了。

“您看!今天的天气多么的好!”

“今天是爱护环境保护日!”

“爷爷,您是我在所有电影、小说里见过最慈祥的爷爷……”

现在想想当时那种如同读课本般字正腔圆的矫情语调,左央简直觉得real矫情!无法相信小时候仅仅只是那么说说,就有大把的票子塞进他的手里。

这让左央无比真实地觉得,人生,还是小时候幸福啊,比如你想要钱就可以臭不要脸地伸出手,而且家长还会给,仔细想想,就算是当街行乞,也是可爱的小朋友的单项能力更强吧!

而成年人呢,人家不想给你钱,就是不会给,左央觉得自己已经说得死去活来——从醉说到醒,从醒说到飘,他现在知道聊大天胡侃为什么会把人侃晕,就像看一个字看得太久就不认识了一样,话说的太多,已经觉得自己说的不像是人话了。

从介绍项目情况、手机上发电子版的档案和设计图、项目前景和回报率,左央和程一蠡各显其能把他们各自擅长的部分发挥到了极致,再加上两瓶云里雾里的红酒,对方终于点了点头……

不是答应给钱,左央知道坐在面前这两位虽然是爷爷辈儿但并非他的亲爷爷,并不会一开心就把票子塞给他,甲方爸爸、甲方爷爷的爱好,就是看穿了你的心思但偏偏不按照你那个来,说白了简直就像是商场上的pua,控制人的套路玩得出神入化!

对方只是答应,明天睡醒了好好看看这个项目,让他们公司的相关部门好好评估一下。

左央当时还挺郁闷,但是回头看了眼程一蠡,发现他居然还挺开心,这就明白今天这顿饭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这么说来……左央一下明白了程一蠡之前跟自己说的软实力是什么意思——自己以为埋头做设计、干苦力的人最不容易,殊不知其实那才是最轻松的环节,在他们拿到项目之前,是有多少像程一蠡这样的人吃了多少顿这样的饭局,磨破了嘴皮子赔笑赔出鱼尾纹才把项目磕下来,才让他这种只知道安于躲在幕后的人有了能碰到项目的机会。

“那就说定了,”程一蠡很开心,对方仅仅只是点了个这样的头就足以让他高兴得忘乎所以,举起杯子一饮而尽,“等两位的好消息!我干了你们随意!”

左央没喝,他想举杯的时候已经晚了,觉得很尴尬干脆就算了,也正因如此,他有机会看到对面两人的表情——面对程一蠡的开心不已,他们眼中有一种鄙夷,一种踩着程一蠡的高高在上,那种情绪太明显了,清清楚楚的,虽然喝了不少酒,可左央知道自己绝对没看错,他这才明白程一蠡说的那种类似“臣子棋”的“臣子酒”,要微妙地比对方差一点点,只为了博君一笑,左央知道程一蠡肯定明白那种感受也看过那种表情,他明知道对方是在利用自己获得优越感,却依旧欣然接受。

好难过啊。

程一蠡这杯酒喝得有点慢,左央看到他的喉结十分艰难地翻动着,知道是真的喝不下去了,也是憋着气,他干脆起身一把抢下酒杯,正喝到一半的时候,包厢门被打开了,左央端着杯子仰着头,看不到这人的脸,先听到了他的声音。

“哟,这不是老程的儿子吗?宏建的程什么来着?!”

这声音里透着一股明显的讽刺意味,左央的酒都喝不下去了,一口喷出来,他被呛得厉害,眼睛都红了,就死死盯着新进来的这人,显然他的表情没好看到哪儿去,对方好像被吓了一跳。

“杨总,怎么这么巧?”

程一蠡低声打了个招呼,对方好像对他这客客气气的样子很满意,一下从被左央吓到的情绪里摆脱出去,又恢复了那种讽刺的口吻,“哟,你们说是出来谈项目,就是跟他啊?没听说宏建的事儿吗?我头几个月就听说了,一个项目的资金链直接断了!”

这些话明明可以不用在这儿说的,但凡是有点情商的人都知道这些话有多难听,可对方偏偏就是要在他面前说。

这就是故意的!

而且,发觉程一蠡没什么反应,对方好像不尽兴似的,故意挑挑眉毛指着程一蠡,“是不是啊?我这都是小道消息,正好,碰上你了问问清楚,听说你们家好几个项目都干不下去了是吗?”

气氛里简直弥漫着肉眼可见的尴尬,可没人试图阻止这种尴尬,包括程一蠡,当他看到对面的两位“总”在听到杨总的这些话后丝毫没有半点儿想帮他解围的意思,反倒是有些窃笑时,程一蠡就明白了。

但是……程一蠡点了点头,竟然还笑了。

“是啊,现在项目确实是不好干,不然的话还用出来拉投资吗?”程一蠡笑容温和,虽然仍是不卑不亢的样子,可是卑微的气息早已经从他的毛孔里散发出来,“这项目还麻烦您好好再考虑一下评估评估,大概需要多长时间?我提前提醒您,我们这个项目真的是没有办法了,还请您多帮帮忙!”

说罢,程一蠡看了新来的杨总一眼,倒酒,上餐具,又招呼来服务员再点菜,而那位杨总就这么看着他忙活,等到菜都上来的时候,才大手一挥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不吃了。

再可恨的人,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饭局结束之后,俩人结账出门,程一蠡根本没让左央看账单,怕他看了肉疼,这顿饭局从开始到结束,每一分每一秒,对于左央来说都有种被塞进钢铁镣铐里的感觉,好像四面都是夹板,连呼吸时细微的动作都会让他觉得如坐针毡,一直上了郝文铭的破车时,左央才松了口气,不禁自嘲,自己可能就是穷命,里面的金碧辉煌觉得难以适从,进了破车才觉得像是家……

不过左央知道这不是自我解嘲或者抱怨什么的,他突然明白了里面外面这别有洞天之间各自不同的代价,搞学术,恐怕到头来也就是郝文铭这样的待遇吧,而如果是程一蠡呢,看起来是被光鲜亮丽所包裹围绕,实际上的心酸却只有自己知道……左央知道自己不只是在感慨,他好像到了一个岔路口,以前的时候他对那边路口一无所知所以理所应当地假装看不到,可现在,自己要去的未来清清楚楚摆在眼前,该往哪儿走?

郝文铭并没有马上要走的意思,说是让他们俩醒醒酒,别吐在他的车上,此时他两条腿搭在方向盘上就像货车司机一样,饶有兴趣地问着里面饭局的情况。

左央有点儿埋怨,刚才那股火儿没地方撒,冲着郝文铭嚷嚷道:“你介绍的那都是些什么人?简直就是……”

人性上的劣根和缺陷,以看别人的笑话为乐,当身处于“钱”就能作为唯一衡量标准的商场上时,充分利用金钱带来的高高在上,不留情面地碾压别人的自尊……就是古书里经常写的那种小人嘛!

但程一蠡竟然还是笑了,他告诉左央,说,这种人其实才是最好对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