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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建筑法则 第五十章 难两全

在闻名建筑事务所里,能发出这么嘚瑟的声音的,只有郝文铭,说来也挺有意思的,郝文铭呢,也就只敢在事务所里这么嘚瑟,就好像他的地盘和他的气质在这座建筑里得到了完美统一,但凡出了这个门,郝文铭都会和此时此刻不一样。

“桐木啊,”郝文铭摩挲着冒出青胡茬儿的下巴,一看又是几天都没出门儿了,“清朝的啊……太简单了!你说你想要多少吧?”

左央看着郝文铭,心中不免泛起狐疑,且不说郝文铭是不是真有这个本事,就说他的态度——前两天,惠星和程一蠡偷走文件去盖章之后,郝文铭一直对这事儿耿耿于怀,且不说因为测量方案在惠红建那儿盖章存档之后,他就再也不能打地龙的主意,就说态度,郝文铭当时因为这事儿气得一蹦三尺高,指着左央和惠星的鼻子大骂他们没有原则、没有良知、没有组织纪律性,郝文铭的原话是这样的,“我哪儿是找了俩员工啊!贼!我就是招了俩贼进门!”

嘴上这么嚷嚷两句,但是后来左央和惠星回来拿测量器械时,郝文铭也没多说啥,人嘛,就是这样,那些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大多都成了烈士,现在的人,大多都识时务,郝文铭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开了左央和惠星,恐怕实在难以再找到这么能干活儿又不要钱的员工,所以呢,就算生气也得忍着。

从某种角度上来看,郝文铭和左央的关系就像一对儿情侣——谁都瞧不上对方,但谁都知道自己离开对方也找不到别人,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凑合着过呗”!

思来想去,郝文铭主动提出帮助,让左央觉得不对劲儿,他眯着眼睛将郝文铭上下打量了一番,“要多少钱?还是说,你想把换下来的柱子收藏了?”

“你不能对我抱有敌意!”郝文铭一听就急了,“职场大忌,就是别对你的同事抱有抵触情绪,要么什么都干不成!你想想,我就算把柱子收藏了怎么了?反正你们换下来也不用了,换地方保管还要管理费,你就放我这儿,拿我这儿当家,你想什么时候来看就来,不好吗?”

嗯,左央摆弄着指头算计,郝文铭是想用现在的桐木换老桐木,自己捏着了他的一个把柄,还有什么呢?左央深吸了口气,很快把郝文铭刚才上的课现学现用,放下抵触情绪,堆着一张菊花般的笑脸,望着郝文铭道:“那您想要多少钱啊?”

“钱好说,那都是小事儿,我就一个要求,你们这个项目,设计师就挂我的名吧!我也可以名正言顺地给你们指导指导!”

“挂你的名?”左央和惠星异口同声,“凭啥?!”

挂郝文铭的名,这事儿其实天经地义,事务所是郝文铭的,就算是左央和惠星做的项目,挂名肯定也是挂郝文铭为主设计师,虽然左央特别看不惯无梁社干的那种事儿,但是挂名这种最基本的潜规则,他还是可以接受的。

所以左央和惠星心里也是有预期的,他俩就是没想到郝文铭能这么不要脸,主动说出来。

“咱当初商量好的,”左央没好气儿地望着郝文铭,“借你公司一个壳子,我们怎么做都不用您管,反正我们也不拿你的工资,我们就要三个项目的实习经验去参加比赛,但是您这一下又要挂名又要给我们指点,是不是还要按照你的方案来做?有点儿无耻了吧?”

郝文铭被说得恼羞成怒,指着左央的鼻子:“你怎么跟领导说话呢?你还知道我是你领导吗?再说了,你当我稀罕你这个破项目经验啊?我告诉你,你现在干的事儿,这叫室内装潢,跟古建筑修复连边儿都没有!反正就算你不给挂名,桐木我也给你弄!你先自己想明白到底在干嘛呢吧!”

郝文铭说完一甩头就走,房间里好像还能闻到他浓重的头油味儿,左央和惠星一时间愣了,桌上的设计图纸已经完成了将近一半儿,这其中有互不相让的磕磕绊绊,也有一拍即合的兴奋喜悦,然而郝文铭这一句话就像一盆冷水浇下来,让俩人瞬间忘了接下来该做什么。

就好像是命运三问——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做什么?

“你们等我捋捋啊……”韩静安掰着指头想着,从左央接到这个项目开始,遇到的第一个问题,在于没钱,牛三阳的宅子保护等级太低,上面不会提前批款,要等工程验收才能给钱;韩静安的出现,似乎是帮他们解决了这个问题,但他们也在这其中发现了一个惊喜,那就是,这座宅子很有可能因为里面的地龙,而提高等级;再然后呢,他们发现如果提高保护等级,以他们的资质就不能做这个项目,郝文铭是在这时候提出要不把地龙卖给他,他来想办法出钱当做普通建筑来修复;但是左央为了保护地龙,让惠星和程一蠡偷偷将测量记录交给惠红建,也就是说,提高建筑等级这事儿已经板上钉钉,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走流程,按照普通建筑来修……

“没毛病……”左央呢喃着点点头,这中间的每一步,都是他自己走的,是他自己亲自做出了每一个选择,要说唯一的问题,就在于他和惠星一直忘了最初的目的——他们就是要做一个古建筑修复项目来争取参赛资格,但是,中间过程中,他们的心思都在牛三阳身上,就只想着怎么能帮牛三阳把宅子改了,还能满足于他一家的需求,左央甚至帮牛三阳想好了怎么对付孙子牛小川,让他又能兼顾亲情又能保留住老宅子,甚至帮他想了怎么开成网红店,又能赚钱又能让老手艺流传下去……

但是,左央就是没想到自己。

这就像个笑话,每个人的目的产生错位,最后一错再错,到头来,跟最初的目标相差十万八千里,连改回去的机会都没有。

“不行的话,”惠星深吸了口气,她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从他们决定帮牛三阳开始,前后耗时将近一个月,最近这几天,为了做测量和设计图,惠星已经一个礼拜没有回过家,如果继续坚持下去,不知道还要花费多少时间,这一切都是未知数,但唯独报名截止日期是板上钉钉的铁律,容不得半点儿商量,她不敢看左央,低着头闷声闷气道:“交给郝文铭,我们再去找别的项目。”

惠星不敢跟左央对视,就算不去看,她也猜到了答案,左央是为什么干这一行来着,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曾经说过那么多的话,让她知道他对建筑的感情是多么深,尤其是遇到牛三阳这样的情况,左央不可能坐视不理,更何况……连惠星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听什么答案,如果左央真的放下不管的话……惠星不知道如果他是这样一个人,自己还会不会选择继续跟他组队。

要么放弃项目,放弃最初的梦想和初衷;要么放弃本该属于左央的比赛机会,放弃他拼命争取的公平和尊严……或是左,或是右,就像两只手,无论哪一边都难以割舍。

“别急……”左央轻声说着,声音有点颤抖,他端杯喝水,可送到嘴边又重新放下,双眼在眉毛下闪烁,左右摇摆,整个人从毛孔中都散发着不甘,却仍是在安慰着惠星,抑或说,是在安慰他自己,“肯定有办法……一定能想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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